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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大地向云端

今日新闻 2025年10月12日 03:22 0 admin

9月28日上午,秋高气爽,吉祥的白云浮在红都瑞金的天空。

10时许,一架客机出现在叶坪的上空。人们仰头,机身上的红色凤凰在视线里清晰起来。

10时03分。塔台与机组的工作人员开始对话。

“CA8697,欢迎抵达瑞金机场,祝贺首航成功,感谢你为红都瑞金带来历史性的首降,辛苦了!”瑞金机场塔台管制员传来问候。

很快,机组传回铿锵答辞:“天路已开,共启新程,致敬红色瑞金,祝贺瑞金机场首航成功!”

从“躲飞机”到“上飞机”

首航这日一大早,瑞金城乡的人们自发云集机场。

从县城到瑞金机场,不到半小时车程。驶过苏维埃大道、叶坪革命旧址群,不久就进入机场路。盛装的人们从各式车辆里涌出来,进入同样盛装的航站楼。

红色五星,是航站楼外观上最醒目的标志。

62岁的叶坪镇王屋村村委会主任王瑞华踮着脚,站在看飞机的人群里。他已经张望了几个小时了。机场就坐落在他们村里。他目睹着飞机从云天之中降落,落在自己的家乡。

王瑞华说,在爷爷那个年代,看飞机是为了躲飞机,躲飞机是爷爷那代人的本能。王瑞华的爷爷叫王科任,是瑞金一万七千余名红军烈士之一。1934年,王科任毅然加入革命队伍,穿着一双草鞋参加长征,爬雪山过草地,草鞋磨破了就光着脚走,还要面对地上炮火和天上飞机的轰炸,后来不幸牺牲,只留下了3岁的儿子王甲椿,王甲椿后来入党,成为劳动模范,辗转赣州南昌等地工作。

看着航站楼内外载歌载舞的乡亲们,王瑞华说,90多年前,瑞金的天空并不属于乡亲们,虽然瑞金被称作“红都”,是中华苏维埃共和国的首都,但人们害怕天空,害怕飞机。

那一代的乡亲们,普遍掌握了基本的防空方法。比如“住宅附近不要晾晒颜色鲜明的衣物”,比如“最好在田坎里或干田的凹处伏身躲避,或在大树林里面隐藏,或伏在房屋附近空地也可”,比如“每家至少要常备一个太平水桶,放满水,用来救火”,比如“各家应挖一个地洞,像番薯洞一样,藏身用”……1958年,瑞金在文物普查征集时,从群众手中收到20多份苏区防空宣传单。

躲飞机的还有新生的中华苏维埃共和国。那是叶坪景区讲解员说得最多的故事。1931年11月7日,第一次全国苏维埃代表大会在瑞金叶坪召开。为避免敌机轰炸,庆祝“一苏大”的红军阅兵典礼选在清晨举行。大约8时许,天空中传来嗡嗡的声音。果然,几架敌机朝瑞金飞来。但城内城外,街道村庄,田野树林,空旷无人,毫无动静,最后敌机盲目地扔下几颗炸弹,朝福建长汀飞去。

为了躲飞机,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临时中央政府在瑞金的驻地一再迁徙,从叶坪到沙洲坝,再到云石山,无一不隐藏于树林深处。如今,站在澄净的天空下,看着从北京大兴机场飞来的客机从容降落,想起先辈们当年躲飞机的经验,王瑞华恍如隔世。

其实,90多年前,“防空”的人们同样盼望着“航空”,躲飞机的苏维埃同样盼望着天空里有红军自己的飞机。

许多瑞金人都听过93年前那架飞机的故事。也是从那时起,“航空梦”就深深刻进了瑞金人的血脉里。拥有一架自己的飞机,是当时苏区人民遥远又清晰的梦。

1932年4月,漳州战役的硝烟还未散尽,红军战士们围在2架缴获的敌机旁,眼中难掩兴奋。大家纷纷赶来观看,像打量绝世珍宝,连刚刚到达漳州的毛泽东也不例外,聂荣臻和林彪还特地跟飞机合影。据聂荣臻回忆:“这两架飞机都是小型侦察机,一架缴获时就不能开,一架能开,由一位朝鲜同志把它开回瑞金。”

这架能开的飞机外观基本完好,被修复后很快就执行起任务了。恰逢红军在漳州召开大会庆祝“五一”国际劳动节,飞机在会场上空撒下五颜六色的传单,会场中央群情激奋。这架飞机也被命名为“马克思”号。

“要把飞机开到瑞金去。”聂荣臻高兴地表达了自己的心情。消息传到瑞金,点燃了苏区军民建设机场的热情。机场很快选址在叶坪的沙子岗,机场建设条件极其艰苦,人们依然争先恐后来到叶坪。瑞金武阳、黄柏、九堡、桃黄等九地的3000余军民挥汗如雨,用铁锹、扁担、锄头、箩筐等最原始的工具,奋战了6天,修建了平整开阔的飞机场,静候飞机降临。

“我们的飞机几时可以到呀?飞机场修好了吗?我们都去修几天就好!”附近的群众闻讯而来,异口同声地问。当他们听到前方无线电讯说红军飞机已飞抵龙岩的消息,顿时无比高兴。当时聂荣臻正好要回瑞金汇报战况,准备坐“马克思”号前往瑞金沙子岗机场。如果这样,中央苏区便有了属于自己的飞机。

可惜“马克思”号在执行了一段时间的任务后,因汽油供应不足、修理备件缺乏等原因不得不销毁。瑞金沙子岗机场,成为苏区军民“空军”梦想启航地,也成为红军重要节日的集会场所。1986年,苏区的旧机场改建为林用机场,但最终荒废……王瑞华自小就知道,叶坪有一个叫“飞机场”的地方,是绵江两岸少有的开阔之地,一处被苏维埃改造过的大地。

对于飞机,苏区人民始终念兹在兹。1932年8月,少共苏区中央局、少先队中央总队部和中央苏区反帝总同盟青年部,联名为募捐购买“少共国际”号飞机发出《告苏区工农劳苦群众书》。倡议发出后,中央苏区掀起捐资购买飞机的热潮。但由于种种原因,飞机未能购买成功,成为历史遗憾。

这一次,红五星在正式启用的航站楼上闪耀。王瑞华神情激昂地登上舷梯,不时看一看手上的机票:11时10分,CA8698,从瑞金飞往北京。他路过的停机坪上,地勤人员正在忙碌。舱门终于打开,一名名旅客挥着小红旗,兴冲冲地走向即将到来的云端之旅……

带着家乡去北京

在无数目光的注视下,CA8698在长长的跑道上滑翔,迅速腾起,冲向云天,开启两个多小时的航程。很快,飞机离开了瑞金机场,离开了王屋村,离开了叶坪镇,离开了红都瑞金的山河。身在云端的王瑞华,俯瞰着熟悉的家乡。

云端的旅行,似乎缩小了他的家乡,又放大了他的家乡。

从五年前机场开始建设时,王瑞华就时常想象从飞机上看绵江两岸大地的模样。瑞金的山并不高,赣江源所在的群山最高处只有一千多米。瑞金的绵江河并不宽阔,它是赣江的源头之一,保持着源头活水的纤小模样。因而,一架客机冲出绵江的视野,越过瑞金的群山,并没有花去多少时间。但这一天,王瑞华如愿以偿。

千百年来,绵江两岸的人们习惯了从低处仰望天空。《太平寰宇记》称:瑞金,淘金之地也。“掘地得金,以金为瑞,故名瑞金。”这是唐天祐元年(904)的事,那时“瑞金”还只是一个淘金场。先民在绵江河水中弯腰寻找金子的时候,天空会在河水中荡漾,又消逝于浑浊中。

瑞金是江西四大盆地之一,群山环抱,近代思想家陈炽说:“夫瑞金界闽粤,丛山刺天,土最瘠,民最贫,距都省水陆程途最远。”直到土地革命风起云涌,瑞金有了被看见和被发现的机遇。美国记者斯诺在《红星照耀中国》一书中写道:“在没有港口,没有码头,没有铁路的山林里建立起一个共和国,这是建国中的奇迹!”20世纪30年代初,这片苍莽群山,升腾起耀眼的红五星。

瑞金成为中央苏区的核心后,被称为“山坳里的国都”。历史青睐的原因竟如此简单:赣闽边界,远离大城市,盛产粮谷,襁褓一样的群山,母腹中的安全感……适合藏龙卧虎,适合开天辟地。绵江两岸的大地,成了红色政权的首都,那一栋古老的祠堂,一片茂密的樟树,一座临河的村落,一个适合于躲避飞机的地方,吸引了全中国和全世界的目光。曾经,“全世界无产者联合起来”等标语与彩旗,在叶坪的谢氏宗祠内交相辉映,610余名全国各地代表,步入祠堂参加“一苏大”开幕仪式。

这些红色历史带来的荣光,自小盘旋在王瑞华的心中。而瑞金机场的建设,让这种荣光变得真实而具体。坐在飞机上,王屋村迅速变成一个点,消失在他的视线里,又浮现在他脑海中。这次飞往北京,王瑞华特意带上了四张王屋村的照片,两张是机场建设之前的,另两张则是机场建设之后的。

在这趟去往北京的首航飞机上,许多人和王瑞华一样精心准备着,带着家乡去北京,去参观中国人民抗日战争纪念馆,参观人民英雄纪念碑,参观毛主席纪念堂。在天安门广场,让革命先烈看看今天的红都,这是大家此行的初衷。

去北京告慰革命先辈,要“有图有真相”,最简单直接的就是带上家乡的照片。王屋村最大的变化是荒坡变机场。当然,还有村里新建的集中安置点。一条新修的水泥路通往村里,两旁是茂密繁盛的草木。在一片平坦开阔处,一排排整齐高大的住宅楼,时髦漂亮。

要不是建机场,王福生家至今还没有乔迁的机会。村里有16户烈士后代,王福生就是其中之一。《国务院关于支持赣南等原中央苏区振兴发展的若干意见》出台实施后,村里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改房”。按照政策,村民的土坯房改造能得到补贴,而烈士家庭更多,有4万元。但那时王福生家的房子不是土坯房,而是1995年建的红砖毛坯房,因而错过了“东风第一枝”。王福生很是遗憾,没想到,机场建设让他家圆了新居梦。

福生家的新居就在安置点里,这座三层楼房的建设费用,基本来自机场的征地拆迁补偿。大门气派,3米挑高,外面铝合金窗列成一排,里面四壁贴着白色瓷砖。王瑞华前往祝贺乔迁,福生的妻子朱美娟开心地说:“以前很难想象能住这么大的房子,现在两个孩子读高中,以后读大学坐飞机就方便多了。我们也没有坐过飞机,以后要是能坐飞机就好了……”

王瑞华很是欣慰,福生一家错过的新居梦“飞”回来了。其实,13年前出台的《国务院关于支持赣南等原中央苏区振兴发展的若干意见》,就明确提出“研究建设瑞金通勤机场”。

这机场,真是乡亲们的福音!王屋村原来856户村民,有300多户要征拆,3个村小组整体搬迁。建机场的消息,10年前就在村民中传开了。2015年,听说机场要建在祖祖辈辈生活的地方时,很多人都不太相信。直到2018年征地拆迁开始了才知道是真的。飞机要来,那是谁都高兴的事情,但意味着许多人要搬家、要腾地。刚开始,王瑞华以为乡亲们会不情愿,没想到一说,乡亲们比他还高兴,外出打工的人及时赶了回来,不到10天就拆掉了38栋房屋。福生家正准备装修红砖房,得到拆迁通知后立即中止装修计划,签了协议。

像当年祖辈支持红军一样支持机场建设,王屋村的征地工作仅用2个多月就完成了。带上家乡去北京,王瑞华带上的照片,是乡亲们最直观的“幸福账本”。

事实上,早在2021年,叶坪镇就有了带着家乡上北京的事情。瑞金是赣南最早脱贫的县,叶坪镇成为“全国脱贫攻坚楷模”进京接受表彰。王屋村作为叶坪镇的一部分,脱贫后一直在探索如何壮大集体经济。借助修建机场的东风,2023年村集体收入达到120万元,如今账上的积蓄有上千万元。王瑞华时常掰着手指,盘算着怎么用好这些钱。如今,机场建设带动了基础设施的改善,安装路灯、提升村容,兴修水利、发展农业,王屋村有了实力。

果农邓大庆也是烈士后人,他坐在飞往北京的首航客机上,同样思绪悠长。借助政府贴息贷款种植脐橙,邓大庆成为瑞金第一个脱贫户,获得了全省脱贫攻坚奖奋进奖。

在机场的候机大厅里,邓大庆落落大方向众人亮出了带往北京的礼物,最引人注目的,是一串带枝带叶的、即将成熟的脐橙。只听他自豪地说:“我要带着自己种的脐橙,坐飞机去北京,去看人民英雄纪念碑。”

9月28日13时34分,CA8698落地北京大兴机场。抵京后,邓大庆在人民英雄纪念碑前,举着脐橙对同行的乡亲说:“我想以此告慰先烈,我们革命老区人民,没有停下奋斗的步伐!”这时,王瑞华也拿出了带来的相片,缓缓举起,天安门的阳光,照亮了相片上的瑞金。

“两个瑞金”在心里

9月29日晚9点,上海交通大学医学院附属瑞金医院公众号发布了一篇文章——《两个瑞金》,作者是该院院长、中国工程院院士宁光。他用老朋友的口吻,述说着瑞金与上海的血脉联系。近年来,由于频繁的交流合作,宁光院士早已是瑞金人民熟悉的老朋友。

这天下午,宁光院士受邀登上了 上海浦东机场的MU6285。 14时05分,这趟首航客机从上海起飞,16时降落在瑞金机场。“从上海到瑞金只需1个多小时,翱翔空中,手持一本《千里江山图》,透过云海,俯视崇山峻岭,仿佛看到一支支小分队,穿山越岭,突破封锁,历经艰辛,但信念坚定……”

宁光院士手中这本《千里江山图》,是作家孙甘露的茅盾文学奖获奖作品。小说讲述了革命者陈千里和战友护送领袖前往瑞金的故事。千里江山,指的就是当年党中央从上海转移到瑞金的路线。上海与瑞金,正是这条交通线的起点与终点。

虚构小说的背后,是一段真实的历史。土地革命时期,中国共产党遭遇了国民党白色恐怖的残酷封锁。1927年起,上海成了全国革命运动的指挥中心。而从1929年开始,老一辈革命家在赣南、闽西创建了当时全国最大的革命根据地——中央苏区,是全国苏维埃运动的中心区域。

相隔千里,远在上海的党中央要向中央苏区发去一道指令,只能靠人工辗转传递,需要一两个月。与此同时,中央苏区人才紧缺,食盐、药品、无线电设备等物资极度短缺,这条交通线还承担着“造血”的使命。

1930年,在周恩来同志直接领导和组织下,中央交通局正式建立。由上海经香港,从汕头、大埔,辗转到永定、长汀,最后进入瑞金,一条长达3000多公里的秘密交通线建立起来。千里江山,红色路线,千里风波,坚定奔赴,生动演绎着上海与瑞金之间的血脉亲缘。这条红色交通线,从1930年冬到1934年10月中央红军长征,5年时间里从未中断过运转,护送过周恩来、刘少奇、邓小平、叶剑英、聂荣臻等200多名我党重要人士,以及6000多担食盐、药品等苏区紧缺物资,同时传递了大量中央和地方的文件、信件和情报资料。

红色交通线对苏区发展和革命胜利起了重要作用,被毛泽东赞誉为“就像我们身上的血脉”。江山有路血染成。众多红都儿女用血肉之躯确保了这条血脉正常运转。瑞金运输队队长邓祥星,为了运送弹药到前线倒在了交通线上,年仅31岁。据统计,土地革命战争时期,仅江西一个省,为完成通信任务而牺牲的交通员就有1700多人。他们中的许多人,没有名字,只有代号……他们有血有肉,也有难以割舍的万般眷恋,却用生命诠释着信仰和忠诚。

山重水复,柳暗花明。宁光院士坐在飞机上,心里头却怀想着那条红色交通线,书卷上的“千里江山图”与飞机下的“千里江山图”互相印证。他想起书中的一句话,“道阻且长,行则将至”。

近年来,每年7月1日到瑞金开展党建活动,是上海瑞金医院的固定安排。在“一苏大”旧址,在毛泽东同志旧居,在长征出发地,党员们深深体会到名冠“瑞金”的荣耀。“建立一所老区人民身边的上海瑞金医院”,成为他们的心声。他们带来了远程门诊和远程查房,远程病理和远程影像,远程手术和远程操作,远程交流和远程管理。今年7月1日,50余位专家来到瑞金,见到了32名“瑞贝贝”,大的不到6岁,小的刚刚满月。这些孩子见证了上海与瑞金的情缘。

这份情缘,源于红色血脉,又传承着红色血脉。上海瑞金医院原为广慈医院,改名瑞金医院是由于旁边有条瑞金二路。但此路原来叫“金神父路”,1949年,上海解放,新上海第一任市长陈毅提出且经周恩来总理批准而定名为瑞金路。1972年美国总统尼克松访华时,周恩来总理建议将医院改名为瑞金医院。上海的瑞金路和瑞金医院,见证了新中国波澜壮阔的历史。上海瑞金医院是离中共一大会址最近的三甲医院,在宁光院士心里,从“一大”到“一苏大”,“两个瑞金”是天然的血亲。

每年,老区人民会甄选脐橙送往上海,脐橙上贴着粉红色的标签——“革命老区江西瑞金市感谢上海瑞金医院”。

宁光院士怀揣着甜蜜与幸福踏上红都之旅,情不自禁提笔成文:“感谢瑞金,感谢江西的瑞金,感谢上海的瑞金。我们承载不一样的历史,但有一个共同的名字:瑞金。”

天路已开,归去来兮

孙文采将军的女儿孙女士也是28日下午乘坐MU6285从上海飞到瑞金的。9月30日,孙女士参观了瑞金革命烈士纪念馆,在将军馆驻足良久。接着,她在纪念大厅向着父亲的战友们鞠躬致意。纪念馆的讲解员朱桂玉的讲解平缓、稳重,但她分明能感受到客人与自己一样,内心激昂地置身于两重时空,一重是当年的烽火岁月,一重是当下瑞金通航的喜庆。

朱桂玉又带着孙女士来到纪念馆后面的烈士陵园。绵江安静流淌,江畔丘陵起伏,松枝高举,天蓝云淡,父亲目光远眺,立姿伟岸。在父亲的塑像前,孙女士无言沉思。陪同的朱桂玉心中感念万分:她从上海乘着首航的客机回到瑞金,分明是想把通航的消息告诉父亲,告诉父亲的战友们。

在瑞金,流传着开国将军孙文采追赶红四军的故事。孙文采是瑞金大柏地元坑村人。1929年,毛泽东、朱德率领红四军向赣南进军途中组织了大柏地战斗,在麻子坳伏击了尾随之敌刘士毅部。当时才18岁的孙文采,听到远处传来的枪炮声,放下耕地的犁耙,赤脚向着枪声爆响处奔跑。他跑了10多里山路,到达战场时却发现红军已离开了麻子坳向宁都方向进发了。又经过一天一夜的长途跋涉,孙文采终于在宁都境内追赶上红军。负责报名登记的红军战士看着他冻得通红、被冰屑割裂出一道道血痕的赤脚片子,深深地喜欢上了他。

1977年秋,生命垂危的孙文采身体再也无法动弹,但他不想在孩子们面前表露出任何脆弱,苍白浮肿的脸上保持着平静。直到时任沈阳军区司令员、政委李德生将军和军区副司令员、瑞金籍将军江拥辉来看望他时,他拉着老乡江拥辉的手,泪水一瞬盈满眼窝:“黄沙老表,我这回走定了。你如果有机会回瑞金的话,告诉大柏地人,我孙文采1929年参加红军这件事,永远不后悔。”

江拥辉后来调任福州军区司令员,回瑞金探望乡亲时,特意将孙将军的遗言转告了大柏地的乡亲。乡亲们深为感动,派出代表前往沈阳向孙文采将军遗像献了花环。

足迹遍中华,能不忆红都?看着孙女士与父亲的雕塑庄重对视,朱桂玉说,她想起了那架首航的客机。它仿佛云端的天使,在红都的天空发出悠远的轰鸣。是啊,要是当年有机场,将军回故乡的愿望就能轻松实现。

天路已开,归去来兮,将军的愿望由女儿来实现。

在纪念馆门口送别孙女士,朱桂玉又想起了在机场迎接嘉宾的情景。朱桂玉学的是音乐专业,她所在的音乐组合叫“瑞金姐妹”。在候机厅里,她们演唱着一支支红色歌曲,《欢迎你到瑞金来》《映山红》……歌声里,她遇见了另一位将军的女儿郑中华。

郑中华一口京腔,淡定而喜悦地讲述着内心感受:“乘坐首航班机回到家乡瑞金,既高兴又感慨。当年先辈们靠着双脚走完长征,走到北京,历经十多年风雨磨难。如今我们乘飞机回来,仅用了两个多小时。”乡音已改,乡情难忘。郑中华的父亲郑旭煜,也是从瑞金出发迈步长征的老红军,不一样的是他成为北京的守护者。在家乡瑞金,人们传颂着他的光荣往事。《壮怀激烈——瑞金群英谱之一》书中,有一篇传记叫《天大的责任》,讲述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郑旭煜带领战士清理中南海迎接党中央的事。

9月28日这天,是郑中华今年第三次来到纪念馆了。她领着亲朋移步瞻仰,像是无比熟悉的导游。在烈士陵园,她与父亲的雕像对话,把家乡通航的喜讯带给长眠的烈士。

远去的将军,归来的儿女。在纪念馆,朱桂玉一如往常念起毛主席当年在孙文采故乡大柏地写下的瑰丽诗篇《菩萨蛮·大柏地》:“赤橙黄绿青蓝紫,谁持彩练当空舞?雨后复斜阳,关山阵阵苍。当年鏖战急,弹洞前村壁。装点此关山,今朝更好看。”只是,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90多年了,瑞金机场首航的飞机打通了历史的时空,从理想到现实,从大地向云端。( 范建民 谢龙龙 刘美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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